【驴友诗话】榆树，榆树钱儿

湖光山水户外

　　在胶东，榆树是最常见的，路边，屋后，甚至连接村与村之间的泥土路两旁都种有，一棵一棵，高高大大地挺拔着，象哨兵一样，依次肃穆地延伸到远方，那树皮上带有岁月印记的不规则的皲裂，令人望而遐想。

　　榆树钱儿是榆树开的花，因其样子象铜钱，因而得名榆树钱儿。
　　小时候，光景不好，家家户户都过得特别拮据。每年初春，当榆树钱儿挂满枝头的时候，母亲常絮叨，说是“榆树钱儿挂枝，穷人饿不死”。听老人们讲，三年自然灾害时期，多亏了这些不起眼儿的榆树钱儿，才让小村的男女老少安然度过了严峻的饥荒。我能想像得到，那个年代，每到春暖花开的时候，小村的男女老少，一个一个因为饥饿而有气无力地依靠着墙壁，翘手以盼榆树钱儿挂枝的日子。

　　五月，春绿飘枝的时候，榆树钱儿一串串挂满了枝头，泛着娇嫩的鹅黄色，单独一枚是一个铜钱儿，聚成一簇，远远望去，如同花儿一样，沐浴着春风，且颤且舞。于是，大人小孩儿，聚到树下，毫不客气地，一把一把，将嫩嫩的榆树钱儿捊到篮子里。个子矮一些的弟弟妹妹们，尽力往高了窜跳，试图靠了敏捷拉住挂满榆树钱儿的枝杈，却怎么也够不到，只能徒劳地站在树下眼巴巴地干望着。这个时候，总有心软的大人小孩儿，折下几枝丢到地上，瞬间便引来一阵欢快的叫好声。

　　有榆树钱儿的日子里，每一天都是快乐的。站在树下，拈起一枚，两枚，三枚，轻轻送进嘴里，像品尝着世界上最好的佳肴，一丝爽滑，一缕香甜，心情也不由得跟着感觉一点一点地明朗起来。有风飒飒吹过，榆树钱儿悠然飘飞，轻轻的，柔柔的，落到发际，肩上，脖领里……捱过饥荒岁月的早晨，推开院门，地面像铺起了厚厚的绿绒毯。

　　榆树钱儿绝对是绿色食品，但在那个年代，吃榆树钱儿，烀榆树钱儿粑粑，做榆树钱儿粥，既不是因为它是绿色食品以求健康，更不是为了尝鲜解馋，实实在在是为了生存。每年春天，我们常常一边说笑打闹，一边捊了满篮子的榆树钱儿，象收获了“山珍野味”一般带回家，交到母亲手里，一边跟母亲一起择除夹杂其间的草叶，一边享受着母亲慈爱的褒奖，这可比端上桌吃的时候要快乐得多了。只是，随着饥荒岁月的解除，那些一嘟噜一嘟噜的榆树钱儿，逐渐成为孩子们玩耍的道具了，在孩子们的眼里，好吃又好玩的榆树钱儿，越来越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美的物事儿。

　　长大后，我离开了故乡，求学，工作，结婚，生子，有条不紊地重复着常人的生活。可是，每当榆树钱儿挂技的时候，我都会避开小村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睛，独自靠近村东的山耩上，小心翼翼地采摘那娇黄的榆树钱儿，生怕弄坏了树枝。这个时候，我眼中的榆树钱儿陡然变成天地间的一道最为靓丽的风景，美过画家笔下的浓墨重彩，更美过诗人吟诵的咏春调。

　　不少画家喜欢将牡丹、玉兰、木棉等等入画，我以为，画中的花团锦簇，都是画家心中的向往，被人格化，被赋予了生命和精神的内涵，有的甚至承载着重大、严肃的主题，看上去像是某种图腾，而我似乎更偏爱现实中的榆树钱儿，它不加修饰而自然而然，享受不到过分的赞誉，让每一个住过小村的人都觉得，它不过就是一种习见的植物，一个渺小的生命，一个亲切的故人，一缕记忆中的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