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
清晨，万籁俱寂。送走读高三的女儿，枯坐桌前，脑子混混浆浆，心里没着没落的，唉，还是拱回被窝里，好好补一个回笼觉。等再醒转来，已经日上三竿，快到上班时间了。
不知从啥时起，瞌睡多得数不过来，朝不想起，午后犯困，晚上九点多点儿脑子就开始混沌。
小时候，可真不这样，每天跟吃了“醒醒屁”似的，从早到晚，一直忙碌地淘气，除非实在瞌睡了，从来不往温暖的火炕上躺。 一个闪亮的初秋的早晨，草籽成熟，大地上酒香回荡，好消息伴着一场绵绵细雨，打蔫了公路两侧一周前还葱茏茂盛的法桐，地上褐色的落叶满地都是。 凌晨四点，我便醒来，睡不着了，便合了眼，静静地谛听窗外细雨敲窗的节律声，直到东方出现“鱼肚白”，困意才重新袭来，倒在枕头上迷盹了一会儿。很快天亮了，我起床，穿衣，洗脸，仔细整理好新书包，悄悄地坐在炕边儿上，静等着大娘把饭菜端上来。吃饭的时候，雨停风歇，大娘的院子里，布满了落英，一场秋雨一场寒，紧接着会是又一个萧索的严冬。但眼下的秋天注定要被我牢牢记住，这是因为，从今天起，我就是一名小学生了。 为迎接新生活的到来，我已经做了许多现在看来可笑的准备，譬如，把自制的弹弓、夹棍还有“插美帝”用的长针小心收起来，去离家较远的半壁山把自挖的避雨用的窑洞掩盖好，傍晚再去村西北的西夼顶上，对着满天落霞，流着泪，放肆地哭喊着：妈妈，我想你。因为生活窘迫，妈妈带着五岁的妹妹远赴潍坊昌乐，跟爸爸生活在一起，临走前，妈妈把我托付给大娘。 那时候，小孩子上学，是没有大人陪的，学校在村北，几步就到。我背着书包，拿着一只板凳儿，蹦蹦跳跳到了学校。老师给每个小朋友安排了一个固定座位――一只泥砌的课桌，我把板凳儿放在课桌后面，向着黑板的方向坐下，接过新发的课本儿，小心奕奕地打开，随着老师天使般的声音稚声稚气地读课文：我－爱－北－京－天－安－门…… 当时最难受的不是学习，老师课堂上讲的内容、课后布置的作业，应付起来没啥问题。最让我头痛的是，每天上午十一点半，回家吃过午饭，必须拿条“麻袋”急匆匆赶回学校午睡。每次午睡，学校分管纪律的“大官儿”会到每个班级巡回检查，被查到了不按规定午睡，不但要扣班级的积分，还要被班主任批。我每次都紧闲了眼，身体一动不动地，等候“大官儿”离开教室，然后，眼盯天棚，耳听八方，等待天籁般的起床铃声响起。 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，快到起床的时候了，一个声音从教室门口传进来：跟班弟，快，出来，姐找你。我象得了令箭似的，忽地跳起来收拾好“麻袋”，喜眉笑脸地跑出教室：姐，找俺啥事？姐不是我亲姐，她乳名叫小荣，是我家东邻的女儿，大我两岁，也比我高两级。从我懂事儿起，一直是她带我玩儿。时间长了，许多村里人，都说我是她的“跟班弟”。我不在乎，只要不耽搁玩儿，跟谁不是一样？ 小荣姐拉我到学校后的豆荚儿地里，从裤兜儿里掏出两颗糖豆儿，在我眼前晃悠。 “姐，哪儿来的”，我抑制不住兴奋，伸手要抢。 “看你那馋样，哎，给你可以，帮姐做件事儿，答应了，这糖就是你的”，小荣姐巴巴地求我，好象猴急的不是我，是她。 “行，姐，你说，俺听你的”，我眼里可全是糖豆儿了。那个年代，能够吃上糖豆儿，对一个农村孩子来说，实在是一件奢侈的事儿。 “傍晚放学后，你去我家，跟俺娘说，别搬走，俺喜欢咱村，不想去外地”，小荣说着，眼睛渐渐潮红，好象有泪珠儿要淌出来。 我有些懵：“姐，你还真要走啊”，伸在半空的手，早忘了要去接糖豆了，“我答应姐，放学我先去姐家，我跟婶娘说，不让她搬家”。孩子，始终是孩子，不知道，很多事情是不能轻易答应的。 小荣姐把糖豆塞到我怀里，哭着走了。 我接了小荣姐的糖豆，晚上也去了她家，但结果可想而知。二十天后，小荣姐随她娘改嫁到了很远的地方。 那两块糖豆儿，我用纸包着，再用石头砸成小块儿，仔细包起来，每天午睡，带一点儿到学校，午睡时品尝一点儿，前前后后一共吃了半个多月。 那些日子，品尝糖豆，成为我最幸福的逃睡方式。
| 
发表于 2014-12-8 16:51:50
QQ好友和群
QQ空间
腾讯微博
腾讯朋友
收藏
分享
支持
反对
发表于 2014-12-9 09:33:12
楼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