驴行散记（30）：不知所踪的人迹

湖光山水户外

　　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走了出来。她是从一条古老的幽静的胡同里走出来的。

　　对于胡同，这是完全被忽略的事件。一户人家离开胡同，一个外地人租住进胡同，还有这个小姑娘的进出，这些事儿，怎么可能写进胡同的历史？

　　那么，这个小姑娘的这次行走，其实就是被史记废弃的写作素材了。

　　作为素材，小姑娘被胡同遗忘了；而作为一次行走，她是极真实的。她从我眼前走过，她娇俏的身影象极了江南水乡河岸边的柳叶儿，那样纤细，穿过我眼前的空气，我却丝毫看不到涟漪的颤动。

　　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日子了，我不再有闲暇时间，站到人头攒动的街头，看人来人往，车水马龙。那些日子里，我走在路上，停在街头拐角，望着穿梭的人海车龙，惶惚间，竟如腾身半空间，悠然玩味着忙碌的人间，不知愁苦，不尝艰难，却也始终没有额外的喜悦和舒畅。

　　一个胡同就是一个公共空间。胡同的空间和人的空间不同。人一散，空间就是空的了；这一条胡同做不到，胡同除了拆迁，是不会移动的，小屋的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合而为一，虽然用砖墙间起一座座院落，却无法从地理上区分开来，因此也就无从独享、无所逃遁。在这个纵向与横向都无法做切割的空间里，生老病死永远在直播，生者不能独占舞台，死者也不会退居幕后。院落与院落彼此无间，公私无间，生寄于死，死寄于生，你的前世，它的今生，都三维地摊在那儿。

　　时间的轴好象丢了，又好象还在，但却是定了格，这个时候，我所能看到的，其实就是一张切片，一个胡同的的宽幅切片。许多小屋的生与死都挤在一个空间里，死与生互为背景，又同为主角。通常，生与死有不同的终结意义，可是在这张切片中，它们有了共同的定义，它们隔得如此近，又贴得这样紧，让我对生与死有了不同于以往的心得。此刻，我的呼吸匀静。

　　在老旧的小城的胡同切片中，我无从知道小姑娘的住处。胡同的自由度是院落与院落彼此相连的长度，人的自由度是旅途的长度和乐趣。我所目击的这次行走，其实是小姑娘的一次再平常不过的上学放学。只是眨眼的功夫，她就走到了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。她一定是回过头望了胡同两眼，离开那个胡同，是每天必须做的事儿，同时也是一件挺开心的事儿吧。她走过小城中心的红绿灯，走过城东新区鳞栨节枇的高楼大厦，走过人来熙往的闹市。

　　闹市红绿灯下的街口，笔直地站立着认真指挥的交警。远处是交警，近处是我。成千上万个她或他，就是在这儿失去了踪影。当然了，并非所有的不知所踪都是遗憾或灾难。那个小姑娘，一定在小城老旧的胡同深处，留下了童年最天真烂漫的笑声。

　　思绪迷茫间，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，一座座摩天大楼遮断了视线，冰冷的钢筋混凝土，将人心的冷漠，毫无遮掩地裸露在城郊空旷的田野上。

　　田野的后面，一个老农张着混浊的双眼，木眼地凝视着高耸的塔吊，如我一般，让思想徉徜在午后懒散的冬阳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