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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眼，又是一年飞雪过，莺歌燕舞春光好。校园长长的甬道两旁，柳枝婆娑，柳叶新绿。丝丝缕缕的细雨，抚慰着干涸的土地，把春天的气息播撒进每个人的心里，将冬天的寒冷幻化成一场记忆的梦境。 蒙擎起一把老式雨伞，不急不慢地沿着甬路往校外走。昨天，华军告诉他，妤婕今天要到镇上来，说是想去南方一趟，学习干洗毛料衣服的手艺，准备回来开一家干洗店。她让蒙中午下班后到电影院门口等她，说有话对蒙说。蒙听了，心里一阵酸楚。妤婕辍学不久，蒙升入高三，学校要求高三的学生必须住校，因此，蒙和妤婕会面的时间就少多了。蒙每个周末都会按时回家，去找妤婕，陪妤婕说说话，聊聊学校里的事儿。刚开始，妤婕问这问那，兴致很高，时间长了，也渐渐失去了兴趣。毕竟，上学的日子已经不属于自己。蒙逐渐感觉到，妤婕在刻意地回避着什么。越是这样，蒙越害怕妤婕再有什么意外出现，往妤婕家跑得就更勤了。 走上电影院高高的台阶，蒙四周看了看，没有妤婕的影子。他耐心地站到电影院门口的大厅里，边欣赏电影海报，边等妤婕。不大一会儿，妤婕来了。蒙急切地迎上去，心疼地帮妤婕拍打着身上的雨水，半是责备、半是兴奋地问：“看你，要来也不挑个晴天，都湿了，多难受”。 妤婕拉住的蒙的手，左端详，右打量，好像生怕蒙少了什么似的。蒙心里一阵发毛，紧张地问：“妤婕，怎么啦？”妤婕笑笑，伸出手，点了点蒙的额头，慎怪地说：“没什么就不许看看你了，看你吓的。哎，蒙，这回我要到浙江温州去一趟。我从报纸上看到浙江温州有专门帮有钱人洗衣服的设备，想去考察一下，如果行的话，我也弄一台，到威海去开一家干洗店，你说行吗？” 蒙不眨眼地盯着妤婕，就是不说话。妤婕伸出手掌，在蒙眼前晃了晃，蒙用手将妤婕的手掌拨开，仍然紧盯着妤婕，一言不发。“妤婕，你瘦了。不过，这样也挺好看的”，蒙深深地叹了口气，老气横秋地说：“挣不挣得到钱不重要，重要的是要多注意身体，别累着，冻着”。 “哟，蒙也会关心起人来了？”妤婕格格笑起来。她说着，低头从包里拿出一块绣花的手绢儿，还有50元钱，塞到蒙手里。这让蒙很难为情，他执意不要。两个人彼此推辞着，谁也无法说服谁。正在他们争执的时候，外面有人走进来，妤婕借机把东西塞到蒙衣兜里。来人走过去后，蒙没再好意思拒绝。 “蒙，高三了，学习很紧张是吗？”妤婕热辣辣地看着蒙。蒙心里涌起一股暖意，他重重地点点头。“别亏空了身子，想吃什么就买，别疼钱。姐会经常来看你的，别记挂着姐，姐现在好着呢，你看，我是不是比以前更漂亮了？”蒙的眼睛有些潮，他真想一把将妤婕拉到怀里。 “姐，你放心，我一定会努力学习，争取考上重点大学”，蒙斩钉截铁地说，他没有看到，妤婕复杂的表情。 “这就对了。蒙，我明天就坐车去了，得10天半个月的，这中间我就不来看你了，自己多保重”，妤婕有些伤心，她抬起手，帮蒙整理了一下衣领，转头往外走。 “妤婕”，蒙的声音有些颤抖，他分明看到，妤婕的身子一抖，但没有停下来，犹豫了一下，坚定地走出电影院大厅。 妤婕是哭着离开蒙的。她知道，她和蒙的关系，等蒙考上大学，就该是结束的时候了。知识的差别，将是横亘在蒙和自己之间的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。蒙还是一个学生，他不知道，这个世界，除了知识和感情，还有冷冰冰的现实和世俗观念。妤婕曾试着渐渐疏远蒙，可是，蒙不答应，反而更加眷恋妤婕，这让妤婕非常痛苦，一方面，她喜欢蒙，从小就喜欢，这么多年了，除了蒙，妤婕就没正眼看过别的男人；另一方面，理智告诉他，蒙早晚不属于这座城市，他要到更大、更繁华的大都市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空间，妤婕不想成为蒙的累赘。经过铭思苦想，妤婕选择了去外地考察项目，准备开一家自己的店铺，挣钱不是主要目的，更多的，是想让自己走出悲伤、忧郁，选择一种新的生活方式。 蒙小心地将手绢儿藏起来，装到贴身的内衣兜里。然后，打起伞，不紧不慢地走下台阶，沿着学校长长的甬路往回走。 雨好像大了。蒙边走，边回想着与妤婕会面的每一句话，妤婕的每一个表情，都深刻进蒙的心里。现在，蒙觉得，学习，不仅是自己的事儿，更是他跟妤婕的一个忠贞不渝的约定。蒙暗暗发誓：一定好好学习，争取考上重点大学，报答妤婕。至于怎样报答妤婕，自己会不会与妤婕谈恋爱，会不会跟妤婕成立一个小家，已经超出了一个18岁的年轻人的想像空间。 从此，每天清晨五点，高三（一）班教室就会灯火通明。蒙总是第一个走进教室，看书学习。等同学们陆陆续续走进教室的时候，蒙已经坐了两个小时。 时间终于不急不缓地走到了一九八九年。那一年高考前夕，妤婕从浙江回来后，真的就去威海开了一家干洗店，并有模有样地干起来。刚开始，来干洗的人很少，但妤婕不气馁，她坚持认为，干洗行业的发展前景很好，自己一定会有出息的。 蒙没有去过妤婕的干洗店。妤婕不让蒙去的，怕影响他学习。妤婕告诉蒙，等他毕了业，特邀他去自己的店里参观。蒙答应了，不再坚持。妤婕仍然每月给蒙寄两次钱，每次30元，最让蒙激动的，不是妤婕寄来的钱，而是妤婕的小照。这些照片是蒙要求妤婕给的，他说，自己不能经常看到妤婕，就看看她的照片好了。 时间已经迫近六月，再有一个月，高考就要开始了。蒙加足了劲儿，每天早晨5点就起床，晚上11点才回宿舍。因为自己学的是文科，需要背诵的内容多一些，蒙便将学习内容整理成自己习惯记忆的方式，以问答题的形式写成一个个随机排列的小纸条，然后，一张张抽出来背诵。目前，蒙已将这些问题背得滚瓜烂熟，尤其是一些副门，如历史、地理、政治，蒙几乎看着教材目录，就能从头背到尾。 六月十三号下午，学校召开高三年级学生大会，动员大家全力备战高考。同时为节省教师资源，学校规定一些高考无望的学生可以提前离校，这样，既可以免缴考试费，又不耽误拿高中毕业证。听到这样的消息，最高兴的，莫过于那些平时学习吃力的学生了。会后，他们立即风驰电掣般赶往教室，收拾书包，然后飞快跑回宿舍，将行李打成卷儿，捆帮到自行车上，一溜烟地离开了学校。 看着大家或兴高采烈、或依依不舍的忙碌劲儿，蒙隐隐涌起一阵难舍的依恋。再见了，同学们，或许，从今以后，我们再难这么多人凑在一起，共同生活，共同学习，共同说笑，共同争论……希望你们一路走好，别忘了，我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风风雨雨，等5年、10年、15年以后，让我们再次聚首学校，看看当初我们亲手栽下的小白杨长高了吗？看看我们亲爱的老师是否依旧神采飞扬，口若悬河？看看我们彼此是否还如当年那般生龙活虎，朝气蓬勃？ 看着夕阳下一拨又一拨渐渐远去的同学的背影，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压抑，他无力地依靠着操场西北角的一株百年老树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。不知妤婕怎样了，好些日子没有她的消息了。蒙渐渐意识到，思念妤婕，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。 回到教室，蒙拿出平面解析几何，却怎么也看不下去。他泄气地放下书，双手托腮，一声不响地思考着，思考着。班里原来有45个同学，今天一下子走了26个，只剩下19个。明天，明天来上课的仅剩下19个，12个女生，7个男生，文科班，阴盛阳衰，一直是这样。 算了，反正学校今天没有晚自己要求，自己又学不进去，干脆回宿舍睡觉去。蒙站起身，看看偌大的教室里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，悲从中来。他走到黑板旁边，依次关上灯，然后锁上门，不紧不慢地踱向宿舍。 “蒙，快过来！蒙，过来呀”，是妤婕，蒙立马转头望去，真的是妤婕！他快步跑过去，拉住妤婕的手，激动地说：“妤婕，你咋来了？” “等会儿再说，先帮我拿东西”，妤婕让蒙提着网兜，她自己也提了一个小一点，但看她吃力的样子，好像比自己提的这个一点也不轻快些。 “妤婕，还是我来吧”，蒙一把抢过妤婕手里的兜说：“妤婕，我们这是要去哪呀？” “傻瓜，去你宿舍呀”，妤婕歪着头，望着蒙做了个鬼脸，然后，依在蒙的旁边，两个人相伴着向宿舍走去…… 等到了宿舍，妤婕打开网兜，哗，好多水果、点心，蒙知道，这准又是妤婕买给自己的。“妤婕，别再这样了，我的营养足够了”，蒙拉起妤婕的手，郑重地说。 “那哪行，还有二十天，你就要应考了。这几天，要多保重身体，宁肯多穿点衣服，千万别感冒了”，妤婕伸出手，轻轻拍了拍蒙的脸，转头跟蒙要饭盒，去水龙头打了水，每样水果取出一些，混在一起洗干净，再端回来。 “蒙，拿个塑料袋来，把洗好的水果装起来，我们出去走走”，妤婕招呼着蒙。“噢，来了，就来了”，蒙换了套衣服，随着妤婕走出宿舍。 “我们去果园后面的小松林吧”，妤婕说，“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那里了”。蒙没吱声，低头默默地走。 “咋的啦？是不是不舒服？”妤婕伸出手，摸摸蒙的额头，然后再摸摸自己额头说“不热，那是咋的啦？” “妤婕，你说，人为什么要长大？不能不长大吗？”蒙没头没脑地说。妤婕转过头，怔怔地望着蒙，略微沉思了一下，轻轻说：“蒙，人总是要长大的，也总是会有悲欢离合的。是不是大家都走了，蒙感到难受了？”蒙的眼里已含满泪水，“妤婕，我是真的不想长大”。 妤婕没再劝慰蒙，她轻轻地叹了口气，捏了一颗草莓递给蒙。 “妤婕，高考结束后，我去威海帮你”，蒙若有所思地对妤婕说，“那么多同学，说分手就分手，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。我不想再失去你了，妤婕，考试一结束，我就过去”。 “蒙，你先不要想这些事。等考试结束后，我们再商量怎么办，好吗？”妤婕叮嘱蒙，“现在一点儿杂念都不能有，除了学习，啥也别想”。 蒙点点头。停下来，挑了处地堰，与妤婕并排坐下来。 太阳老早就落到山的后面去了，余辉还在，西天边仍有一抹淡淡的红晕，久久地留恋着这个世界。 “蒙，记住了，不管遇到什么事，都不要停下来，继续往前走。不管走到哪里，姐都会真诚为你祝福。答应姐，别犯混，什么事都要有理智，想好了再做，千万别让爱你的人失望”。从妤婕的话里，蒙觉察到了从未有过的责任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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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12-8 16:46:3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