毕淑敏：别跟注定失败的事情较劲

天使的承诺

　　如果把地球想象成一个西瓜，赤道就是这个西瓜表面最凸鼓的那一圈。

　　地球赤道的周长是40075.7公里，所以毛主席诗词中说“坐地日行8 万里”，很有科学根据。如果我们用想象中的一把巨刀，凌空从赤道切下去，西瓜就会破成两瓣，地球便分成了南北两部分，名曰“赤道”。

　　赤道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，非常陌生。人们说起赤道好像很熟捻，以为赤道无非是热上加热，或者因为我们到过海南岛，以为那里和赤道差不多。请记住，海南岛只是处于热带，并非在赤道上。

　　赤道是个古怪的地方，动植物比别处的动植物长得更快、更大。为什么呢？ 因为赤道上阳光最强烈，源源不断地输入最强劲的能量。

　　人们出于对赤道的尊敬，便在赤道立碑。厄瓜多尔人给自己国家的赤道碑，起了个恰如其分的名字——“世界之半”。

　　“厄瓜多尔”这个国名，在西班牙语里就是“赤道”的意思。1936年，厄瓜多尔政府为纪念这些科学家的功绩，修建了第一座赤道纪念碑。1979年，因为原址地方狭小，政府决定新建一座大型纪念碑。历时3 年，1982年建成。

　　在赤道纪念碑，同伴们照相如火如荼。我近年来已经不大照相了，以便省出精力多看风景。但架不住热情相邀，也随大流地照了几张。一边照一边想，人们到了一些特殊的地理位置，为什么一定要照张相？

　　为的是留此凭证吗？

　　为的是以后向人说起我到过某某地，人家不信的时候，拿出来以正视听吗？

　　藏起来以备自己老眼昏花的时候，再重温此时此刻的激动澎湃吗？

　　也许都有吧。但我猜测更深层的原因， 恍惚是在印证自己的脚步范围，说得粗鄙点，像一个不时撒尿以宣示领地的狮子。

　　尽管我们自以为早已和这样的动物属性分道扬镳，但如何证明自己曾经走到过遥远的地方呢？我们不能折根树枝，不能捡块石头，也没法带走鸟羽和兽毛……感谢现代文明，给予我们留下影像的技术。 对于很少走出国门的中国人民来说，我们顶住全世界的嘲笑，我行我素拍照不已，顽强地在世界任何地方留下身影的深层心理原因，我以为在此。我能理解，也给以尊重。

　　

　　在赤道上，有一些流传甚久的游戏，可能被真正的科学家们窃笑，但我还是忘乎所以地投入其中。

　　在一处树荫下，有个懒散的赤脚男子，守着一个磅秤。当地人说，女士们可以去称一下自己的体重。

　　当众称体重是个涉嫌隐私的事儿，大家不很踊跃。导游说，称吧称吧，女士们会有意外的惊喜。

　　终于有位正在减肥的女子踏上了秤盘。一边调整着姿势一边说，这几天伙食不错，也没处上健身房锻炼，估计会反弹……说完屏住气，看秤盘的指示。

　　哎呀……一点分量也没长，还掉了半公斤耶……该女士甚为高兴。

　　陪同我们的当地人说，人们在赤道称出的体重比在别处要轻1公斤左右。原因是 赤道线离地球核心最远，是承受重力最小的地方。人人都变轻了。

　　

　　再一个有趣的体验节目，就是竖鸡蛋。半人多高的石头台子上面，竖着一根钉子。游客要把鸡蛋竖在铁钉帽上，如果你完成了这个动作，要叫同伴们拍照为证，然后到位于进口处的公园管理人员那里，领一张“竖鸡蛋证书”。

　　大家以为有神奇的赤道帮忙，竖鸡蛋应该是手到擒来之事，却不想无一成功。因为并没有尝试的时间和次数限制，失败的人就很不服气，一遍又一遍地一竖再竖，屡败屡战。渐渐心烦意乱手生抖动，成功率更是零。排在后面的人不由得心想你怎么这么笨! 等会儿看我的！一次又一次尝试失败之后，前人终于心灰意懒，嘟囔一句“这鸡蛋也不是那么好竖的呀……”宣布正式退出，下一个游客再来兴趣盎然地尝试。

　　在我目所能及范围内，无 1人竖鸡蛋成功。终于轮到我了，一向手笨，看到先驱们败绩累累，自忖无力开创新局面，草草比划了一番，赶紧退下让贤。

　　

　　就在这甚短时间的溃败实践中，我发现了几点奥妙。

　　其实即使不在赤道线上，只要假以足够的时间和耐心，生鸡蛋都是可以竖起来的，咱们老祖宗就有“春分到，蛋儿俏”的说法，春分竖蛋在中国已经有4000多年的历史了。鸡蛋能安然地竖起来，关键在于要找到蛋黄和蛋白在鸡蛋里的重力平衡点。这并不是太难的事儿。这次赤道竖蛋之所以成功率甚低， 首先是这个鸡蛋已不新鲜。或许是早上鸡蛋刚拿出来的时候，还是新鲜的，但这毕竟是赤道，再加上无数客人手掌摩挲，那蛋已半熟，蛋黄和蛋白趋向凝固，难以找到它的重心所在，便易仄斜失衡。再者手汗摩擦犹如丝绸打磨，鸡蛋表面已像貂皮般油润光滑。

　　预留的钉子帽表面，也有不易察觉的倾斜，算不上妥帖的承接面，便为失败埋下了伏笔。加之游客步履匆匆心急气躁，成功率当然很低了。

　　不管怎么说，我的幻想破灭。原以为赤道似一胶水瓶，只要把鸡蛋往那一放，鸡蛋就自动坐上了小板凳，稳稳当当呆在那里，只是一个奢望。

　　

　　当我们走出公园的时候，导游姑娘对我说，毕老师请稍留步。说罢她钻进一所小房子，过了一会儿，一边朝一张纸上吹着气，一边向我微笑走来。

　　我说，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？

　　导游姑娘把那张纸递过来，说，给您。这是您在赤道上成功竖起鸡蛋的证书。

　　我拿过来一瞅，可不，还有我的名字呢。

　　我讶然，我……并没成功啊。

　　姑娘说，我对颁发证书的公园女士说，我们的这位客人成功竖起了鸡蛋。

　　我满腹狐疑，不是要有照片为证吗？

　　姑娘说，我给她看了我手机里的照片。

　　我说，可是我没完成啊，你的照片哪里来的？

　　姑娘说，我手机里刚好有一张照片，是以前客人竖起鸡蛋时照的。我给工作人员看了一下，她对于中国人的长相，也分不大清楚。我想您回国以后可能会需要这个资料，所以，也是个善意的谎言啊。

　　为工作计，我心怀愧疚地收起了这张证书，觉得有点像伪造的学历证明。

不知所云,文不对题

有时候最好坦然的去面对